济南的爆炒,不是蛮火快攻,乃是讲究分寸的。袁枚说“滚油炮炒,以极脆为佳”,说得固然不错,然而济南人于此更有进境。那妙处,尤在于用醋——不在下料之后,而在下料之前。醋经热油一烹,登时化作一团白气,香味四溢,却无酸涩之弊,只余柔和醋香,缭绕于鼻端,竟使人不由得舌下生津。
肉须是嫩猪瘦肉,切成寸长五分宽一分厚的片,薄而不透,方显刀工。肉片纳于碗中,加精盐、鸡蛋清、湿淀粉抓匀,静待其变。此时的肉片,裹了蛋清淀粉,俨然如披了一层薄纱,静默中自有期待在。水发木耳、冬笋、青菜心等辅料,早已在沸水中汆过,又经冷水淘凉,沥净了水分,青白黑相间,静候登场。
炒勺坐于中火,花生油倾入,渐热至五成。肉片滑入油中,“滋啦”一声,油面泛起细密泡沫,肉片由红转白,如白玉浮沉。用铁筷子轻拨,肉片散开,滑至八成熟即捞起,沥油备用。此时的肉片,外略凝而内犹嫩,火候至此,最为得当。
勺内留底油,放入葱片、姜末、蒜末,瞬间香气迸发,如一场小小的爆炸。此刻乃关键处:烹醋于热油中,但见白气腾起,醋香随之弥漫,却无刺鼻之酸,只有一缕缕诱人的香气,钻入鼻孔,勾人食欲。继而投入菜心、冬笋、木耳、肉片,加酱油着色,倒入事先备好的芡汁——清汤、绍酒与湿淀粉调和而成。快速颠勺翻拌,汁液迅速包裹每一片食材,肉片染上红亮之色,蔬菜亦焕发光彩。
成菜上桌,肉片软嫩滑润,汁红发亮,醋香柔和而不喧宾夺主。夹一筷入口,肉片的嫩、冬笋的脆、木耳的韧、菜心的清,层次分明,却又和谐统一。那醋香似是无形,却无处不在,提鲜增香,妙不可言。
济南爆炒肉片之妙,尽在火候与醋用的分寸间。多一分则老,少一分则生;早一刻醋酸刺鼻,晚一刻失其香韵。唯有在滚油热锅中拿捏得恰到好处,方能成就这一盘色香味俱佳的佳肴。食之不由叹服:寻常食材,一经妙手,便成至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