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得鼻尖微微冒汗,抬头看这熙攘的大集,看那蒸腾的白气融进清冷的空气里,忽然便觉得,这碗羊杂碎,与别处的羊杂汤,竟是同源而异流的亲戚了。你看那陕西邻省山西的羊杂割,汤色或许更清冽一些,着重的是那一份原汤化原食的本真;再往北,到了内蒙,那锅里的内容便豪迈起来,羊肉也大块地加入,汤是油汪汪的,喝的是草原的辽阔与奔放;即便是远至山东的单县羊汤,虽也以汤白如乳著称,味道却更趋平和婉约,少了这黄土高原赋予的、那一份倔强的酸辣与浓烈。
它们都源自北方民族对于羊的深厚情感,都懂得惜物,将一头羊吃到极致,这是共融的血脉。然而,一方水土终究养一方人,也养一味汤。延安的羊杂碎,便是在这陕北的沟壑纵横里,在这干燥的风与寒冷的冬里,长出的性子。它需要那分酸来开胃,需要那分辣来驱寒,需要那汤的稠厚来扛饿,需要那诸般杂碎的实在,来慰藉辛勤劳作的身体。它不像筵席上的菜肴,精雕细琢,它就像信天游,扯开嗓子,吼出的是生命的原力。
碗将见底,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,通体舒泰。炉火依旧红着,老师傅依旧沉默地搅着那口巨大的铁锅。集市上的人声、牲畜声、叫卖声,混杂着这羊杂碎的香气与热气,在这片古老的高原上,弥漫开来,成了最踏实、最暖人的烟火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