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须是上好的腿肉,肥瘦的拿捏,是祖辈舌尖上掂量出的分寸。肥多了,腻;瘦过了,柴。三分肥腴,七分精赤,那是黄金的律例。刀起刀落,声音是钝而实的,笃,笃,笃,像更漏,计着时。肉不能剁作烂泥,要留着些微的颗粒,舌尖寻去,方有一份莽撞的惊喜。这活儿,急不得,烦不得,心浮气躁的人,手下便失了那份从容的筋骨。
调味是点化。粗盐粒沙沙地落下,像是撒下一把凝固的霜。盐是君子,也是霸君,它辟邪,定味,更主持这一场风干的涅槃。高度白酒淋下去,清冽的香气“蓬”地炸开,是点火般的热烈。这酒气,后来会变得幽微,化作一缕捉摸不着的魂,只在咀嚼的末了,于鼻腔深处轻轻一漾。姜末、胡椒,是配角的智慧,衬着,托着,绝不抢那咸与酒的风头。手探进去,顺着一个方向搅,搅到天地混沌,搅到肉馅起了胶,黏糊糊地缠住手指,扯出晶亮的丝来——这便是“上劲”了,赋予了它弹跳的根基。
然而真正的筋骨,是摔打出来的。抓一团肉馅,在掌心间来回地倒腾,猛地向盆里一掼,“啪!”一声闷响。那不是在劳作,简直是一种庄严的仪式。一下,又一下。肉团从松散到凝实,从粗糙到光润,从一摊可塑的泥,渐渐有了自己的脾气与形状。这过程里,仿佛将人的力道、心气,乃至对年节的那份殷殷的期盼,都一并摔打了进去。最后托在掌心的,是一枚温润的、微褐的卵,沉甸甸的,有了生命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