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掌家族事業,台菜年輕化不能怕麻煩。
台南人對於美食有獨步全台灣的自傲,悠久的府城歷史,嘉南平原物產得天獨厚,讓台南人懂吃識得情趣。2022 年台灣米其林指南評鑑,加入台南以及高雄,正式把台灣南方的味蕾納入國際飲食版圖。
這回名廚MINGCHU 來到了台南市中西區忠義路的巷弄內,巷裡 19 世紀以來香火鼎盛的天師廟,是地方政治人物必拜訪祈求官運以及國祚昌隆的大廟,進香朝拜的信徒絡繹不絕,法師的吟唱迴盪在紅磚深巷,這樣一條人情豐厚的巷裡,座落著一間歷經 3 代人手藝的傳統台菜餐廳──阿霞飯店。
現在阿霞飯店主廚經營者吳健豪是家族第三代傳人,出身老字號台南餐廳,從小看著家中長輩廚間舞弄鍋鏟、經營運籌帷幄,他依然按部就班進入餐飲科學習。
即便可以預見未來的從廚之路,在高雄餐飲大學讀書的時候,他很低調地不跟人說家中背景,老師怎麼教就怎麼學,「學校的餐飲教育跟餐廳裡的做法是不一樣的,但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。」
回憶起烹飪學校的階段,吳健豪盡可能把握學生自由自在的時光,有時候週末跑去當南部辦桌總鋪師水腳打工,實習時則選擇國賓飯店粵菜餐廳包港點。
選擇粵菜餐廳的理由是因為他繼承家業後就沒有機會做了,但港點又是台灣消費者很喜歡的中餐食物。跑去打工當水腳則是另一個美好的回憶,吳健豪快樂地說。
「傳統辦桌的烹飪方式是戰地廚房!」
一條瓦斯管線,拉出幾個炮爐和蒸鍋。以總鋪師為大將軍,每次搭配的人手都可能不同,是非常機動的鄉間宴席方式。當學生的時候,做一場的打工收入大概一千多元,若是中午的辦桌,可能清晨 4、5 點就要上工,一直做到中午。
不過這其中學到的烹調技巧、傳統手路菜色,和面對大陣仗人數的應對,露天搭棚子的歡快草根氣息,都非餐廳工作可以比擬。吳健豪也在打工的過程中,和這些前輩建立友好的關係,成為餐飲人生一輩子可以請益的良師益友。
府城的老滋味,就是在這些絲線般纏繞往來的人情世故中長出來的。
接班的挑戰:經營餐廳若有地獄哏,叫他哏王
當父親罹病,他回家接手家業,吳健豪形容,壓力是「從內從外,從上從下」四面八方而來。
旁人看到的可能是一位年輕公子接班,對他來說卻是扛下千斤重擔。要照顧長輩的想法,老店的傳承以及轉型措施,要養員工,要讓客人滿意,要經營,即便是吳健豪能夠全權作主,對當年不滿 30 歲的他都是接踵而來的困難挑戰。
他非常自豪的是,接手到今天,員工的離職率低,一年大概 5%,特別在餐飲業缺工的現在,好人力實屬可貴資產,他帶人也帶心,留住老餐廳核心的勞動力。而且這些跟他很久的員工很了解他的脾性,因此在餐飲調整上都能有效配合。
舉台菜現代化調整為例,「過去台菜餐廳一次就要一桌人吃,我們現在也有 1 到 2 人的小桌子,這樣旅客來也能夠輕鬆享用,更符合現代人用餐需求。但是師傅們炒菜做菜就會比較麻煩。」
「台菜不是不能現代化,做小份其實只是怕麻煩。」身為主廚與經營者的吳健豪霸氣表示。
他提到這些有求必應的好員工,有點不好意思地說,他頭幾年管廚房其實脾氣非常壞,是會飆罵員工的主廚老闆,發生失誤氣起來叫所有人停下來也不是沒發生過。直到「發現一直發脾氣會累,而且並不特別有效」那天,他才默默把脾氣收起來,遇到狀況了,想辦法解決就好。經營的甘苦,不為人道也,有些如今聽起來荒謬的遭遇,吳健豪說起來都有種雨過天青的黑色幽默,經營餐廳的地獄哏,若有哏王競選,他絕對有參選席次。
取消瓶裝飲料,以餐廳自製飲料取代
餐飲業常視茶水為重要利潤,吳健豪在接班之後精算開銷,發現未必如此,罐裝的低價格飲料在庫存上會佔去不少空間。
因此吳健豪大膽做出一個決定,那就是取消販售像是芭樂汁、麥茶等罐裝飲料, 除了酒款,一律提供阿霞飯店自製的飲品,比如打入氣泡的酸甜回甘古法烏梅汁,以及新鮮現打的綜合果汁。除了有效提高質感和獨特性,也更環保、減少垃圾。
定義紅蟳的顏色:企業識別色
阿霞飯店的拼盤前菜是琳瑯滿目的手路菜,有店家自己灌製的香腸、豬肝卷、蟳丸、蝦棗、野生烏魚子等。這些菜色是傳統辦桌菜色,咬一口時光就倒流,出了台南再沒這樣組合。把精巧吃食放在第一道,體面好看也展露店家不怕麻煩的心意。
蟳丸名稱叫「丸」卻是切方塊形狀食用。把貢丸漿、蟹肉、蝦肉等材料混合,加入鹽、糖、胡椒粉攪拌均勻後,倒入模型,鴨蛋液淋在上層,放到大蒸鍋蒸上至少 1 小時,切塊裝盤,可配青芥末和醬油膏享用。
阿霞飯店本店以傳統黑白切拼盤的方式呈現這道菜,開在三井購物中心的姐妺品牌「A Sha 新型態台菜料理」,根據餐飲空間的特性,蟳丸放在特製的小螃蟹模中蒸製,一人一隻食用。因為尺寸小,蒸的時間就大幅縮短。老菜要能夠新吃,在烹調技術上必須作出對應調整。
再講到紅蟳。
阿霞飯店的招牌菜紅蟳米糕,是料理中的王牌。一年之中,最多的時候一個月會用上一噸的紅蟳,來放在米糕上。蒸熟的紅蟳橘紅富足大氣鎧甲,放在盤中就氣派好看,更別說油飯中還放上炒過的干貝絲。
當一款紅蟳米糕可以馳名數十年,那麼取得穩定的原物料對這家老店才是最攸關緊要的事。台灣本土紅蟳量不足,阿霞基於穩定的考量使用進口紅蟳,不過這兩年吳健豪與水產試驗所合作,打算將本地產的紅蟳放入菜單,更符合地產地食的概念,亦支持在地水產漁業發展。
在紅蟳上花了這麼多心思,順理成章,當阿霞飯店在做品牌的重新設定時,煮熟螃蟹的橘色成為餐廳品牌的識別色。
老派情懷:頂下文資建築,與市民共享綠地
阿霞飯店的發展與古有很深的情懷,70 年前第一代阿霞從跟父親經營的路邊小吃攤起家,到做出阿霞飯店餐廳,以及幾個相關的餐飲品牌,如南紡購物中心的錦霞樓,三井購物中心的 A Sha 新型態台菜料理,還有一間同樣位於老街巷弄內的鷲嶺食肆。
鷲嶺食肆前身是高級料亭鶯料理,位於天壇和氣候觀測所旁邊,是阿霞飯店巷弄底端一個文資古蹟庭園。吳健豪一眼相中這個流水庭園,花費千萬搭造建築,捐給台南市政府,標下文資場地經營權。
這種完全不會回本的決定,帶有老城仕紳的情懷——經營食肆生意,希望自己的客人能夠享用庭園舒適的環境吃甜品,也邀請台南居民走訪精心維護的文化場所。吳健豪今年不到 40 歲,做這個決定完全發自內心,環顧庭園滿心歡喜地說:「我沒有把錢拿去買跑車這樣的娛樂,就是拿來弄古蹟啦。」
編輯特寫:接班之後就沒時間看日劇了
吳健豪少年的時候,是屬於哈日的那類年輕人。「我以前看一個料理日劇,ARASHI 松本潤演的 Bambino(台譯《料理新鮮人》),講義大利餐廳的料理故事,超好看!」講起日劇角色,吳健豪如數家珍,比如料理魚但是害怕看到魚眼睛的日本料理師傅呀,把他逗得好樂。
「你現在還看日劇嗎?」
「很久沒看啦,那麼忙。」
這個曾經熱愛日本流行文化的男孩,如今妥妥在家鄉經營傳統料理,並賦予時代新面貌。他同時樂於與餐飲同業交誼,這天訪談完他就急急忙忙帶上阿霞招牌的紅蟳米糕,要給剛從法國麵包比賽得到冠軍回台的麵包師傅武子靖送隔離餐。
「吃這個才像回家嘛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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