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南的清晨,是被油锅唤醒的。
天尚是青灰色,巷口却已浮动着一片暖黄的雾气了。这雾气不似别处的缥缈,倒像是有了实在的分量,裹挟了面粉、油脂与炭火的香气,沉甸甸地压下来,直教早起空着肚肠的人,脚步不由自主地便循了去。远远望去,整条街市都浸润在这片氤氲之中,人影在其中穿梭、驻足,宛如一幅流动的市井水墨。
那雾气最浓处,必是炸油条和鸡子包的摊子了。一口黑铁大锅,油花细密地翻腾,嗤嗤地响,是市井最贴心的晨曲。摊主多是些精干的中年人,系着泛油光的围裙,双臂却极稳当。案板上一斤面粉,兑了五钱明矾、二钱碱粉、五钱精盐,和成面团,那是昨夜便饧好的,此刻正柔顺地卧着。只见他将其捋成长条,擀轴几下推压,便成了一寸五分宽、三分厚的面片。小剁刀起落,笃笃有声,利落地切出二十块小面坯来,动作快得几乎不容人看清。那手法是经年累月练就的,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不需思考,仿佛手指自己就记得该用几分力道,该在何时停顿。
取一块面坯,指头一抻,四角拉长,便成就了一方三寸长、二寸宽的面片,薄如宣纸,却韧得很。顺势滑入七成热的油锅,“刺啦”一声,白雾轰然而起。长竹筷如使剑般灵巧,飞速翻动,那面片竟如吹气般,瞬间胀作一个金黄的、圆鼓鼓的气泡,轻盈地在油浪中打滚。不及眨眼,已被筷子挑起,搁在案上,微微颤动,热气腾腾。这时方能看清那面壳薄如蝉翼,透着光,隐约可见内里空灵的结构,等待着一颗鸡蛋的注入。
紧接着是最紧要的关头:小刀在边缘迅疾一划,磕开一个鸡蛋,蛋液澄黄柔滑,顷刻灌入那中空的“气泡”里。两指一捏,封口严实,再将其请回已然八九成热的油中。此番下去,声势便不同前,是更深沉的“咕嘟”声。筷子频频拨弄,直至外皮炸得酥脆焦黄,内里的鸡蛋也凝成了鲜嫩的固态。捞出控油,搁在铁丝架上,那鸡子包便成了,像个饱胀的、藏着惊喜的钱袋子,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