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打屋檐,一声声,敲得人心头发潮。
入了秋,这雨便没了夏日的爽利,绵绵密密地落下来,像扯不断的丝线,把整座城都织进一片灰蒙蒙的帐子里。我的小店,就缩在这帐子的一角。午后三四点钟,天色已然昏沉得像傍晚,店里只亮着我头顶那盏孤零零的灯,光线暖黄,却照不透满室的清冷。
玻璃门上水汽氤氲,外头的行人个个步履匆匆,缩着脖子,谁也不曾向这透出光的小小门脸望上一眼。偶有推门进来的,带进一股湿凉的潮气,和一两句歉意的“随便坐坐”。点的也无非是些暖身的热汤面,或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老酒。他们静静地吃,静静地喝,然后又静静地汇入门外那一片雨雾中,留下满室的空寂,和碗碟里剩下的一点余温。
这日子,确是一天冷过一天了。不单是天气,连这生意,也仿佛浸透了秋雨的寒意,一日比一日难捱。灶上的火,似乎也没了往日的精神,炖着的汤,咕嘟声都显得有气无力。我倚在柜台边,听着那不绝于耳的雨声,心里头便不由自主地泛起这个念头:是这世道变了,让人心也浮躁了,再难静下来品一味寻常的吃食?还是我自己懈怠了,失了那份将心意熬进汤里的虔诚?
正胡乱想着,门上的风铃又响了。一位熟客收了伞,在门口仔细跺了跺脚,才走进来,笑道:“这雨,真是没完没了。老样子,一碗阳春面,汤头宽些。” 我应声转到灶前,重新拨旺了火。看着清亮的汤汁在锅里重新翻滚,雪白的面条舒展开来,撒上一小撮碧绿的葱花,热气腾腾地端上去。他吸溜一口,满足地叹道:“还是你这儿的面,有股熨帖的劲儿。”
就这么一句平常的话,却像一道光,蓦地照进了我心里那片湿漉漉的迷茫里。我忽然明白了。世道或许在变,人心或许浮躁,但这人间烟火,所求的,不过是一份风雨飘摇里的安稳,一份冷雨敲窗时的温热。它不必如何惊艳,只需真诚,便能暖人肠胃,更能慰藉心神。
雨还在下,没有停歇的意思。但我再看这满室的灯光,听这灶上汤水的微响,心里却渐渐踏实起来。日子难做,或许不是尽头,而是一场秋雨,意在洗去浮华,让人看清本心。
我拿起抹布,开始细细地擦拭每一张桌子,将酱油醋瓶摆得整整齐齐。然后,我走向灶台,心里盘算着,明早,该去市场挑几只肥嫩的母鸡,再买些上好的火腿与干贝,好好地吊一锅高汤。这冷冷的秋雨里,总该有一碗能让人从心里暖起来的汤。
灯影幢幢,雨声渐悄。这烟火人间,守住一味,便是晴天。